朱见深这才望向儿子,道:“太子,先前朕误会了你,还以为你冒他人之功,是借献佛,未曾想你真的出息了。”
朱祐樘赶紧站了起来,躬身行礼:“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。”
“嗯。被朕误会了,还能做到守住灵台清明,不急不躁做事,挺好的。”朱见深道,“这样吧,覃吉,你记好了,过个几日就让太子在文华殿视事。”
“儿臣尚有很多地方需要补足,或不能胜任政事。不过儿臣定会多加学习,不辜负父皇的期许。”
朱祐樘非常清楚自己没资格争权夺利,皇帝说让他去文华殿视朝,很可能只是在故意试探,所以先委婉推辞,然后再说接受一切安排。
“嗯,先用膳吧。今天的饭菜稍微有些凉了,赶紧吃……这两天你有闲暇的话不妨多过来,朕正好考校你的学问。”……
……
一场好似鸿门宴般的晚饭,并没有延续多长时间就结束了。
当朱祐樘带着覃吉和蒋琮回到端敬殿,如释重负般一屁股坐到了书桌前的凳子上,然后伸手去擦额头渗出的滴滴汗珠。
“太子。”
覃吉见状,赶紧把干布递了过去。
蒋琮也转过身,想出殿去叫人端热水进来,供太子洗脸。
“不用了,我现在很好。”
朱祐樘自幼便很独立,不愿意为些许琐事便麻烦身边人。
蒋琮只能乖乖站在那儿,静候太子吩咐。
过了一会儿,待心情平复下来,朱祐樘感慨地道:“老伴,还好有你在,望远镜的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了,我真怕梁芳会在殿上跟我当面对质……如果他多说几句,我可能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而崩溃。”
覃吉安慰道:“太子,没事了,一切都过去了。”
蒋琮问道:“覃公公说是自徽州商贾处得来的东西,难道就不怕那些商贾有所隐瞒,其实还能造出更多来”
听到这里,朱祐樘也不由紧张起来,赶忙望向覃吉,因为这也是他顾虑的事情。
覃吉却很坚定:“不会的,既然我说了没多余的,市面上就一定寻不到新货,其实……就算连徽州商贾本身都做不到。”
蒋琮一听瞬间明白过来,惊讶地问道:“覃公公,您不会是想说,那东西根本就跟徽商无关吧您这可是……”
“我可没有欺君,我所说的都是实话,这东西的确跟徽州商贾有关系,说他们做不到,是因为徽州商贾在其中只是起到辅助作用,并不为主导。”
覃吉对张家人很自信。
因为张延龄明确跟他说过,这东西旁人造不出来。既然张家倾尽全力帮太子,怎可能会在这种事上信口开河呢
朱祐樘似乎也想起什么,道:“老伴说过,有人暗中帮我……是帮我的那人这么说的吧”
“嗯。”
覃吉坚定点头。
蒋琮此时很好奇。
到底是什么人出这么大的力
朱祐樘道:“今日午后,上课前谢先生还曾问过我,有关贡品之事,我说不太清楚,一切都问老伴你,谢先生也就没再说什么了。”
蒋琮道:“先前有人给谢翰林他们送礼,覃公公发现端倪,及时收回并上交陛下,终于力挽狂澜,谢翰林他们问问情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。覃公公,东宫那些讲官,应该都会感谢你替他们化解了灾难。”
覃吉赶紧摆摆手:“这件事,我可不敢居功,都是有人暗中相助的结果。蒋琮啊,有些事,就算打死也不能对外人言,明白吗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
蒋琮赶紧表明立场。
……
……
梁芳私宅。
梁芳出宫后,乘坐马车回到家中。
韦兴已早一步到他家里等候。
“梁公公,您这是……”
韦兴看到梁芳时,发现梁芳浑身都湿透了。
二月天,天气还非常寒冷,梁芳整个人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,满头满脸都是汗水,冷风一吹有多难受可想而知,由此也可知梁芳有多狼狈了。
梁芳扶着椅背坐下来,声音仍不住颤抖:“活见鬼……真是活见鬼了。”
韦兴问道:“乃陛下又……”
梁芳抬手道:“住嘴,莫要非议圣上!乃是太子……他真的把望远镜找到了,一次就进献了十具之多,陛下正是因此而召见我,劈头盖脸将我喝斥一通,并表明,要是不能寻来相同的东西,吾命或休矣。”
“啊不……不会这么严重吧”韦兴一听顿时紧张起来,“陛下以往那么宠幸您,怎会如此不讲情面”
“啪!”
梁芳猛一拍椅子扶手,仰天一叹,随即凄然道:“那是以前的事情了!万娘娘在的时候,咱有什么做得不如陛下之意或令陛下不顺心的地方,只要万娘娘随随便便说上两句,事都会圆过去!可现如今呢人走茶凉,陛下已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事事由着咱了。”
梁芳越说越悲凉,声音沙哑,不知不觉间已然破音。
韦兴苦着脸道:“那……要不赶紧通知到广州,或是南京……问题是那东西到底是谁进献的”
梁芳摇头道:“咱家现在怀疑,那东西从一开始,就并非是地方上送到京城的贡品。”
“啊这……这怎么可能太子……太子有那实力吗”
韦兴眼神中带着几分惊恐。
因为梁芳都说了,要是搞不来一批望远镜,或许性命不保,而他韦兴情况也不会比梁芳好到哪儿去。
现在又说不是地方上贡的,岂不意味着那贡品的源头在哪儿都不知道
完全是抓瞎。
“老爷,宫里来人了,好像是提督东厂的韦公公。”
梁府下人进房来通禀。
“韦泰怎么来了”
梁芳听到韦泰前来,不由紧张莫名。
从情理上来说,他这个御马监太监乃宫中两大山头之一,完全可以不把韦泰放在眼里,但韦泰不管怎么说也是执掌东厂的存在,万一人家就是替皇帝来拿人查办的呢
韦兴一缩脖子:“我先避避。”
“一起去见吧!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想置身事外不成咱家做这一切,并不全是为了我自己,要不是陛下说太子将来会追究咱这些人耗尽皇室窖藏存金之罪责,咱至于会跟太子过意不去么”
梁芳越说越气,一双厉目瞪向韦兴,凶光毕露。
韦兴苦笑道:“行吧,咱家就跟你一道去见客!看看韦泰到底要作甚!”
……
……
韦泰被请进梁府。
先前梁芳连覃昌都不放在眼里,但现如今见到韦泰,都要小心应付。
因为梁芳心中是真的怕了。
中官最大的特点,就是趋炎附势,同时也最懂得见风使舵。
“乃是覃公公吩咐我来传话,陛下重申,以一个月为期限,必须拿出十副望远镜,否则严惩不贷。”
韦泰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,继续道:“同时覃公公也让我告知梁公公,别想什么南京和广州了,东西就是太子寻来的,据说乃黄山云母所制,系日月精华孕育所得,上百年才能出一块,或是仙家至宝。”
“上百年”
韦兴在旁已惊呼出声。
“是一整块原材料。”
韦泰道,“你们别妄加揣测了,东西乃是东宫常侍覃吉搞回来的,似乎是从徽州籍的商贾手上所得,那块黄山云母已损耗殆尽……要是一切都如覃吉所言的话,最多还能用下脚料制造几具望远镜,仅此而已。”
“覃吉!”
梁芳听到这儿已是咬牙切齿。
千算万算,没想到还是在这个不起眼的老太监身上吃了大亏。
韦泰道:“梁公公怎这么不小心呢真是什么事都敢往自己身上揽啊!望远镜可关乎到西北前线行军打仗,再怎么重视都不过分……
“哦对了,还有香皂,那个似乎容易采办些,你要是弄不到望远镜,搞些个香皂回去,或也能……呵呵。到时候内相大人或还会替你说两句好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