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尚书,不知您请在下来,是为何事”
张峦一脸踟躇地问道。
李孜省笑道:“欸,我还不是尚书,明天也不是,别这么称呼。一切要等过了明天,所有事项都安排妥当,陛下才会给升个尚书当当。再者,你我应该称兄道弟才是,不必那么见外……来瞻,我且问你,你会解梦不”
“解……解梦”张峦这次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儿子。
庞顷道:“张先生,来之前我没跟您说清楚,也是为防止有些事为外人知晓。太后娘娘有一件烦心事,乃昨夜做了个噩梦,请道爷去清宁宫问过后,让他回来解梦,明日上报陛下。这关乎明日庆典,还请您务必帮忙。”
有庞顷打开话头,李孜省当即把周太后找他解梦之事,如实跟张峦父子俩说了,说的时候还发出感慨,大概意思是太后老糊涂了,没事光给他找麻烦,怕影响来日庆典,误了吉时和祥瑞。
“来瞻,你难得推测出明日有祥瑞,这可是陛下非常重视的吉兆,你说要是误了事,那岂不是……因为一场梦而乱大局”
李孜省想把事往张峦身上推。
张峦瞥了儿子一眼,见张延龄默默点了点头,当即道:“仅以此梦而言,您看会不会是这样……先前在下托人给太子进言,说是万和寺修缮工程有以次充好的情况,有人用山东和北直隶各地旧宅拆卸下来的木石料,冒充好料,用在重修万和寺上……”
“竟有这种事”
李孜省瞪大眼。
他立即想到了什么。
张峦叹了口气道:“这事并未查证清楚,但大致情形如此,承揽木石料生意的还是彭阁老之子彭勉敷,他与在下勉强算是国子监的同窗。”
“咳咳。”
李孜省听了直咳嗽,叹道,“难怪啊难怪,太后口中金佛倒了,摔地破裂后变成了泥土块,原来想说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’,一切都是因为来瞻你跟太子进言所致。嗨,早跟我说,我用得着在太后面前犯糊涂吗”
张峦抱屈道:“李尚书,先前我可是跟你提过的……你当时还表态,说这宫里采办之事不能全落到一人身上,还说回头便会安排,但那会儿你恰好没闲暇……莫非您忘了”
“我……”
李孜省猛然想起,好像是有这么回事。
不过随即皱眉:“来瞻,当时你说得不是那么详尽,我哪里知道你说的就是万和寺重修之事”
张峦道:“这不那时也没实地勘察么后来在下亲自去了一趟万和寺,派人把彭勉敷运到京城的木头给详细检查了一遍,这才确证有这么回事,但最近……我们又无法见面,由此便耽搁了。”
“什么”
李孜省脸色疑惑,看了庞顷一眼,意思是为啥我们见不了面
庞顷笑道:“道爷,这恐怕真怪不了张先生……您想啊,最近因您二位假意相互参劾之事,已多日未曾往来,他不好随便去咱府上拜访。”
李孜省叹道:“找人通知一声也好啊。”
张峦惊讶地问道:“李尚书,这事背后牵扯到的是御马监太监梁芳梁公公,您确定要掺和其中”
“这……”
李孜省随即明白张峦这话是什么个意思。
无论他李孜省现在是否想把梁芳扳倒,至少不能亲自去参劾梁芳,毕竟梁芳对他有提携之恩,明面上得由别人去参劾。
只是这次参劾梁芳的人,从张峦变成了太子,且太子走的路不太寻常,竟是直接去找了周太后。
“道爷您不必烦扰,太后给您指了一条明路,您在张先生这里也寻到了答案,这不就代表,这件事已水到渠成了么”
庞顷笑着分析。
“怎么个水到渠成法”
李孜省问道。
庞顷道:“或者说,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,只差太后娘娘把这件事告知陛下。到时陛下请您去解梦,那一切不就……水到渠成了”
“咳咳。”
李孜省又猛烈咳嗽起来。
张峦关心地问道:“李尚书,您最近可是染恙在身”
“是有点儿……”李孜省苦着脸道,“忙里忙外的,为了太后上徽号之事,我真是废寝忘食,日夜不辍啊……”
庞顷听到这儿,已经在旁边翻起了白眼。
就你
真能装啊!
昨晚你还睡在别院脂粉阵中呢。
李孜省又叹:“不过经来瞻你这一点拨,我算是什么都明白了。有人在重修万和寺之事上以次充好,借机敛财,而太后将在初八的浴佛节前去万和寺进香,太子以仁孝前去跟太后言明内情,然后太后想找陛下提这件事,就先一步找到我……”
张峦点头:“大致便是如此吧。”
李孜省道:“那费这么大劲儿,非我把拉进去,让我入局……这又是几个意思”
庞顷道:“道爷,这您还不明白么太后娘娘不想被人说她老人家干涉朝事,甚至连个骂名都不想往自己身上背,所以才这般兜兜转转。”
“大费周章绕圈子,然后就把我给兜进去了”
李孜省脸色多少有些不满。
庞顷笑道:“太后想让陛下把这件事办了,又怕陛下不理解她所谓的梦是啥意思,就提前找道爷您去给她解梦,做个铺垫……这不正好体现出太后娘娘对您的信任”
“我算是看出来了,这人越老啊,心眼儿就越多,鬼精鬼精的……”
李孜省摇头道。
“道爷慎言。”庞顷提醒。
“怕啥”
李孜省啐了一口,道:“都是自己人,一吐为快怎么了我这是被人利用了,还要装作啥都不知,乖乖装孙子!真是……来瞻啊,下次咱保持沟通,你有事可以先告诉我。”
张峦此时也放下心来,大概觉得不用儿子在旁提醒,自己也能轻松应付了。
张峦笑道:“这是自然。不过由此看来,李尚书您在这件事上既帮了太后,又帮了太子,还为陛下分忧解难,可谓是……一举多得。”
“哼哼,但我会得罪梁芳。”
李孜省懊恼道,“此人手段可多呢,没事谁会招惹这么个劲敌来瞻,你千万要小心,要是梁芳知道你如此针对他,每每要置他于死地,我怕他对你出手不再留情。尤其这件事,很可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,若狗急跳墙该如何要知道对一只疯狗而言,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。”
张峦大惊失色:“那该怎么办”
李孜省叹道:“平时出门多带点儿人,走路的时候别走小路,到底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能把你怎么样。但要是你自己立于危墙下,那就怨不得别人了……炳坤啊,调几个人过去,暗地里帮忙盯着,看是否有人对张先生不利。”
张峦道:“李尚书您这是取笑我。”
“没没没,来瞻你千万别误会,我这是关心你。再说了,明日我还等着你预测的祥瑞去向陛下邀宠呢,且梁芳失势,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。但就是……唉!”
李孜省此时有口难言。
明摆着的事情,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了,而先前张峦又给他隐约透露过皇帝病情会愈发加重,梁芳一倒,等于是他再也没了选择。
就算不想跟着太子干,也得跟着一起干了。
徒叹奈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