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济心中有苦,却不敢再劝。
随着曹操号令传下,张郃无奈之下,只得率领四千军心受挫的骑兵迎了上去。
顷刻间,两支骑兵对撞,展开了厮杀。
蒋济担心的一幕,还是发生了。
魏骑虽占数量优势,张郃骑战之能虽不逊于张辽,却无法弥补士气上的劣势。
交锋不到一刻钟,无心恋战的魏骑,便开始四散而逃,不战自溃。
张辽一路狂冲,手中长刀乱舞,疯狂收割魏军人头。
三千楚骑则一往无前,将魏骑打穿,直冲着魏军步阵而来。
曹操脸色亢怒疯狂已化为乌有,握剑的手隐隐已开始发抖。
“魏公,大势已去,速速撤吧。”
“再不走,我们就要全军覆没在此!”
“臣等战死无所谓,魏公身系国家,若有个闪失,我大魏休矣——”
蒋济再次苦劝,急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。
许褚也慌了,大叫道:
“你们还等什么,速护魏公撤退——”
虎卫们也顾不得抗命犯上,一众人拥簇着曹操便向西逃去。
“孤不走,孤要与那山野村夫决一死战,孤不走——”
曹操歇厮底里的大叫着。
嘴硬归嘴硬,他身体却很诚实,任由虎卫们将自己强行架走,并无挣扎。
君主都走了,一万魏军士卒,哪里还有再战之心,如溃巢蝼蚁般,一哄而散。
这些惊弓之鸟,丢盔弃甲,向着西面临淄方向夺路而逃。
张辽则催动着虎贲骑,如虎狼驱羊一般,一路辗杀追击。
自潍水向西十余里的原野上,皆为血染…
高密城,县府某内室。
步练师刚刚给榻上的曹节换过药。
“曹小姐的伤势恢复的很快,最多再有十日,应该就能下榻走动了。”
“不过这期间,还得静心调养才是。”
步练师一面帮她穿好衣衫,一面轻声宽慰叮嘱道。
曹节心中感激,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感激之词。
“我还一直未曾向萧军师道谢,过几日能下榻了,我定要亲自去拜谢萧军师才是。”
提及萧和,曹节脸上的感激之色再添几分。
步练师一笑,却安慰道:
“夫君近日忙于军务,今日打完了这一仗,抽得空来应该就会来探望曹小姐。”
曹节心头一紧,忙问是怎么回事。
步练师也不隐瞒,便将曹操以四万大军来攻高密,萧和正统帅楚军迎战之事,如实道与了她。
“这么说,魏军是楚军两倍,那这场仗岂非实力悬殊,萧军师他…”
曹节秀眉紧蹙,不由担心起来。
若是楚军败了,魏军杀进高密城来,他那心狠手辣的父亲,必会将高密屠到鸡犬不留。
她和母亲,还有兄长,终究还是难逃一条。
“曹小姐莫要担心,比这兵力更悬殊的仗,我家夫君都不知打赢过不知多少次,这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你尽管放心吧,有夫君在,谁也伤不了你们母女。”
步练师却是神色淡然的安慰着,言语间毫不掩饰对丈夫的那份信任和崇拜。
曹节这才稍稍宽心。
回想起此前在魏国时,所听到的关于萧和的种种传闻,她忽然又意识到,自己的担心是否真的有些多余了。
记忆当中,她那用兵如神的父亲,好像还从未曾在萧和这里讨得过便宜。
正神思时,脚步声响起在门外。
“曹小姐,你伤势现下如何了”
萧和面带着关怀的笑容,已走了进来。
夫人关银屏,则紧跟其后。
曹节一见萧和到了,眼眸顿时放亮,作势就要起身。
萧和几步上前,将她按住,温言道:
“你伤势未愈,莫要轻动,还是躺着吧。”
说着还为她轻轻压了压被角。
这般细心的举动,令曹节心头微微一热,脸畔悄然掠起些许微晕。
“夫君这么早就回来,莫非是城外的仗已打胜了吗”
步练师一边相问,一边为萧和奉上一杯汤茶解乏。
不等萧和开口,关银屏便笑道:
“妹妹这话说的,此战乃夫君亲自统军,焉有不胜之理”
“你可是没见,当时那场面有多壮观,夫君不费一兵一卒,便…”
关银屏用引以为傲的语气,绘声绘色的将萧和水淹魏军的经过,尽皆道出。
步练师似乎已习以为常,只是稍稍宽心而已,情绪倒还算平静。
曹节却是神色震撼,明眸中皆是难以置信之色。
这一仗萧和会胜她不曾怀疑,以水灌魏军这等方式大破曹操,却是她始料未及。
“兄长说的没错,这萧伯温用兵神鬼莫测,虽韩白复生亦望尘莫及,楚公得此神人辅佐,父亲他焉能是对手…”
曹节心思澎湃,心中慨叹起来。
关银屏描述完这一战过程,又笑看向曹节:
“曹小姐,我夫君大破曹贼,算是替你报了这一剑之仇,你打算如何谢他呢”
曹节回过了神来,明眸间顿生感激之色,慌忙就要起身拜谢。
“曹小姐…”
“萧军师之恩德,节无以为报,请受曹节一拜”
不等萧和阻拦时,曹节便已挣扎着起身,伏在榻上向萧和一拜。
“你有伤在身,岂可轻动,快快躺下。”
萧和忙是伸手搀扶。
曹节行此大礼,这么大动作,岂能没牵扯到伤口。
她只觉背上一阵撕裂痛楚,眼前一阵眩晕,身儿顿时虚弱无力,便倒向了萧和。
萧和不及多想,忙是伸手一揽,便将她接入了怀中。
等到曹节缓过神,睁开明眸时,发现自己已枕在了萧和怀里。
那日母亲说过的那些话,霎时间回响在耳边…
曹节立时是脸畔生晕,眉眼含羞,一时枕在萧和怀中不知所措。
关银屏和步练师二女,一瞧见曹节那样子,顿时看出了端倪,不由暗暗对视。
关银屏秀眉微蹙。
原只是跟曹节开个玩笑而已,没想到无意之间,促成了其与丈夫这般亲密之举,这令她心中不免有些后悔。
“我说了,你有伤在身,不可轻动。”
“记着,往后有话说便是了,用不着这般跪来谢去的。”
萧和将扶着曹节躺下,又郑重其是的叮嘱了一番。
曹节面色绯红,一言不发,只是一味的点头。
安顿过了曹节,萧和一抬头,却见两位夫人正盯着自己,那眼神似乎别有意味。
空气中,闻起来似乎有一丝酸味…
“今儿个为打这仗,起了个大早,可困死为夫了,为夫要回去补个回笼觉了”
萧和佯作困意上头,起身打着哈欠慵懒而去。
关银屏和步练又对视一眼,一声无奈轻叹,也只得跟了出去。
榻上的曹节,望着萧和离去背影,却是贝齿轻咬朱唇,含羞的明眸中,闪烁起某种微妙意味。
…
齐郡,临淄城。
曹操统帅着万余魏军溃兵,一路西逃,连弃七城,终于逃到了这座齐郡治所。
得知张辽并未追过淄水,魏国君臣们方才得以松了口气。
“张辽虽未追过淄水,萧和大军随后必会过潍水,一路直扑临辎而来。”
“以我军现下兵力,哪怕有淄水为屏障,也无法阻挡楚军过河。”
“魏公若继续于临淄统军,势必会陷入楚军围困之中,到时便凶险难测。”
“臣以为,临淄怕已难守,青州也难以守住,现下最明智的选择,就是一路退往黄…”
蒋济神情黯然分析着局势,说着说着却不敢再说下去。
曹操已脸色铁青,充血的血眸正瞪着他。
以他之意,显然是将黄河以南青州皆放弃,一口气退往黄河以北平原郡,以黄河为天险方能挡住萧和北进的脚步。
先失徐州,短短不到两月再弃守青州,如此惨痛失利,曹操怎么可以接受。
听得蒋济献计,他自然是怒火中烧,眼神如能杀人。
蒋济不敢再说下去。
诸将们暗暗对视,虽不敢作声,那眼神却显示着他们皆是赞同蒋济的提议。
“孤绝不会将青州拱手让给大耳贼!”
“谁敢言弃青州,孤必军法从事!”
曹操猛一拍案几,怒声大喝。
蒋济和众将皆是一哆嗦,个个低头,不敢吭声。
与诸将的狼狈相比,唯有贾诩却气定神闲的样子。
无他,只因曹操在追击卞氏,途经临淄之时,贾诩便以身体不适为由,暂留在了临淄城中养病。
正因如此,这位毒士才免于了潍水一战的狼狈。
然此时在曹操看来,这个老狐狸却更像是早料到他会有此败,所以提前找借口不随军东进,好让自置身事外。
“贾诩!”
曹操心中有火,遂直呼其名,厉声道:
“你食孤之禄,岂能不为孤分忧”
“孤要你现在就想出一条计策,助孤击破那萧和,一举扭转败局!”
贾诩微微一震,瞧曹操这般怒色,这是给他下了死命令,今日不想出一条扭转乾坤之计,只怕曹操是不会放过他了。
于是思索良久后,贾诩捋髯干咳道:
“回禀魏公,臣确实想到了一计,不过臣这一计,只恐有伤天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