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罢,江玄放下卷宗,转身往外面走去。
裴纶无奈地摇了摇头,也跟了上去。
狱房里。
殷澄双手抱着铁栏杆,嘴唇干裂,一脸颓然,哪里还有昔日那般懒散潇洒的模样。
虽然才进来小半天,但一想到这事儿的严重性,他心中就止不住的慌乱。
他怎么也没想到,只是一时兴起买来的几幅字画,竟惹出这么大的麻烦。
望着狱房外坐着饮酒的两个狱卒,他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道:“二位兄弟,我是前所千户裴纶裴大人麾下总旗殷澄,能否请两位兄弟帮忙给裴大人带个话,若是嫌远的话,给右所千户江大人带也行……”
两人回头看了他一眼,无奈道:“总旗爷,不是我们不帮忙,实在是爱莫能助啊,您这案子是镇抚大人亲自交代过的,任何人不得探望,若非看在江大人面子上,兄弟两个早给您上刑了,您现在就别难为咱哥俩了,还是老实待着吧。”
殷澄顿时满脸绝望,喃喃道:“完了,我要是死了,娘可怎么办啊……”
看到他这副模样,俩狱卒对视一眼,忍不住叹了口气,道:“总旗爷,帮您出去带话,咱哥俩是万万不敢的,不过看在江大人面儿上,在牢里照顾照顾您还是没问题的。”
一名狱卒聚了聚酒碗,问道:“这儿有酒,您看要不要来点”
殷澄咽了咽口水,正想点头,可突然想到什么,艰难地移开目光,婉拒道:“还是算了,多谢二位好意,喝酒误事,还是不喝了……”
“喝啊,怎么不喝了”
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。
“表弟……”
殷澄精神一振,跟着心中一酸,险些落泪,望着外面走来的两道人影,凄声喊道:“表弟、裴兄,你们可算来了!”
俩狱卒回头一看,连忙也起身行礼:“小的见过二位千户大人!”
江玄瞥了眼这俩狱卒,竟然就是上次来带走细雨时遇到那两个。
刚才他们与殷澄的交谈,江玄也听到了一两句,对这两人心中也多了几分好感,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二人,道:“有劳两位了,此事我已经通禀过镇抚大人,此来只是问他点事儿,劳烦二位行个方便。”
“这……”
望着那足足百两的银票,两人眼中也浮现一丝炽热,但还是强忍贪念,吞了吞口水,道:“江大人,这……给的太多了,小的不敢拿。”
“拿着吧。”
江玄淡淡道:“以后要是在外边儿遇到麻烦,可以报我的名字。”
“这……是,多谢江大人!”
闻言,两人眼里露出一丝感激,也不再多说,拿着银票,连忙转身给殷澄打开了牢门,道:“那各位大人你们先聊,咱哥俩去外面给你们盯着。”
“有劳了。”江玄点头。
“不敢。”
狱卒离去。
殷澄则一脸颓然地走了出来,低着头,根本不敢看江玄的眼睛。
望着他这副模样,江玄冷笑一声:“怎么没脸见人酒就在桌上,喝啊,怎么不继续喝了”
“表弟……我,我错了!”殷澄满脸通红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裴纶叹了口气,拍了拍江玄的肩膀,道:“贤弟,正事要紧。”
江玄长呼口气,沉声道:“现在,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,字画是谁给你的是不是教坊司那个贱人”
一听江玄提到教坊司,殷澄就知道江玄什么都知道了,只得苦笑一声,叹道:“不是她,不过也和她有关。”
闻言,江玄皱了皱眉,问道:“具体怎么回事儿”
殷澄眼里闪过一丝悔意,开始讲述经过。
原来,自从上次同江玄提过要娶那教坊司魁周妙彤,被江玄劝说以后,殷澄确实打消了念头。
但后来想想,还是忘不了她。
就算不能娶回家,那偶尔去喝喝酒,扶个贫总没问题吧
于是他隔三差五地又去了教坊司,次次都是找周妙彤,简直沉迷其中,无法自拔。
至于字画的事儿,则是从前两个月开始的。
两个月前,教坊司里不时就会有个才子前来售卖字画,虽然化作不算太过精湛,但那周妙彤却很是喜欢。
于是殷澄为了讨美人欢心,就钱买了下来。
可周妙彤却反手又送给了殷澄,并声称是觉得那些字画与殷澄的气质很是相配,原本就打算买下来送给他的。
随后隔一段时间,那才子就来卖画,最终也是一如既往,殷澄付钱买下送给周妙彤,周妙彤反手又送了回来。
几乎次次如此。
偏偏这白痴还没察觉到不对,还真以为那女人是觉得他和字画相配。
为此有段时间还特意跑去学习作画,想在美人面前秀一秀,但骨子里就没这天赋,百鸟凤凰图经他之手,就是小鸡啄米图,根本拿不出手,后来慢慢的也就放弃了。
但收集画作这个癖好却并未停止。
后来不用周妙彤说,他自个儿就开口把字画买下来了。
然后,终于等到今日,事发了。
有人前来镇抚司举报他私藏反诗字画,欲图谋反,北司的人去家里一搜,证据确凿。
关键其中不仅有反诗,还有编排暗讽阉党的诗词。
这后果就极其严重了。
听完殷澄讲述,江玄和裴纶对视一眼,皆忍不住摇头一叹。
“殷澄啊殷澄,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”
裴纶无奈道:“这么简单的计谋你都看不出来,你这脑子……真不怪贤弟说你啊!”
殷澄脸色涨红,道:“我也没想到,那王八蛋竟然卖反诗给我,还有周妙彤那贱人,亏我如此对她,她竟然……”
江玄冷笑一声:“我早就告诉过你,让你早点打消念想,那女人不是你惹得起的,现在终于知道后悔了还来得及吗”
殷澄一脸羞愧,道:“对不起,表弟……不是,小玄子,你可一定要救我啊,我要是死了,以后娘可怎么办啊!”
“少他妈套近乎!”
江玄冷脸道:“你现在想起姑母了和那贱人你侬我侬的时候,怎么不想想姑母”
“之前喝酒险些被凌云铠抓到把柄时我就提醒过你,让你少喝酒少喝酒,你有哪一次听过我的”
“而且就你这废物点心,你还觉得人家一个魁能看得上你你究竟是哪来的勇气”
“咳咳……贤弟,差不多得了。”
裴纶都有些听不下去了,瞥了眼满脸羞愧难当的殷澄,道:“要真说起来,此事我也有责任,毕竟殷澄他是跟我的,都怪我没看好他。”
“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谁对谁错的时候,还是得先想办法解决此事,难不成真的任他去死”
江玄冷哼一声:“我倒是想,要不是挂念姑母一人孤苦伶仃,我才懒得管他死活,狗改不了吃屎!”
裴纶摇了摇头,转移话题道:“贤弟,此事已经很明显了,殷澄明显是被那书生和教坊司的魁周妙彤给摆了一道,只是既然是个局,那想必他们绝不会留下把柄。”
“而且那字画终究是殷澄自己主动钱买的,也没人逼他,如此咱们就算强行拿人拷问,只怕也行不通……”
江玄脸色平静,道:“此事我自有主张,待会儿劳烦裴兄去找个画师,让他描述把那书生的模样画下来,其他的事儿,就交给我来办吧。”
裴纶愣了下:“贤弟莫非已有了线索。”
“还不确定,看看再说。”
江玄摇头:“我先回右所,这儿交给你了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裴纶点头,随后看了眼既狼狈又憔悴的殷澄,犹豫了一下,道:“这地儿终究不是人待的地方,要不我去给崔大人说说情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
江玄冷冷瞥了他一眼:“免得他以后不长记性,就让他在这儿沉淀沉淀吧。”
说罢,江玄转身离去。
裴纶无奈摇头,对殷澄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:“殷兄,这次你可能得受点罪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