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咔嚓”一声,晏陌迟掌中枯枝应声而断。余承欢僵在原地,眼睁睁看他大步流星往山道去,玄色大氅扬起时似夜枭展翼,转眼没入苍茫暮色。
麻瓜村此刻正飘着石灰粉的涩味。章有福蹲在祠堂前数鼠尸,竹筐里堆的比昨日少了三成。“当家的,煨了芋头粥”
章娘子话音未落,忽见丈夫浑浊的眼珠子亮起来——村口方向腾起的黑烟不是炊烟。
余巧巧蹲在大榆树虬根旁,药罐里煮着的鸡蛋咕嘟冒泡。小花扒拉着滚烫的烙饼,老郎中笑着撕下腊肉喂它。山风卷来焦糊味时,余巧巧手中陶碗砸在石板上。
“师父快看!”她指着山下蜿蜒的火龙。数百支火把正汇向村口,远远望去像地府鬼差提着引魂灯。
章四家门前的草叉斜插在泥里,铜锁在火光中泛着冷光。余巧巧搀着老郎中深一脚浅一脚往下赶,听见风中飘来嘶吼:“五大车柴草!桐油味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!”
人群如热锅蚂蚁挤在栅栏前。章有福十指抠进木刺出血:“晌午还说给咱们送药材!”
栅栏外官兵的铁甲映着火光,领头的扬鞭抽在木刺上:“疫鬼村也配用官家药材?”
余巧巧挤到前排时,恰听见个娃娃脸兵卒嘀咕:“王家庄今早抬出去七具死尸”话音未落便被什长踹翻。老郎中突然抓住余巧巧胳膊:“丫头闻见没?桐油里掺了硫磺!”
骚动中不知谁喊了句“拼了”,村民抡起锄头往栅栏砸。官兵们齐刷刷拔刀,寒光惊飞满林夜枭。
余巧巧攥着老郎中汗湿的袖口挤进人群。粗麻布划过掌心渗出血珠,她隔着三重人墙听见章有福的哀告:“军爷明鉴,村里当真只有一例疫病而已”
“放你祖宗的屁!”络腮胡兵卒一脚踹在栅栏上,生锈铁链哗啦作响,“今晨从你们村后山漂出三具尸首,裹草席的都烂出黑斑了!”
余巧巧猛然撞开挡道的背篓,踉跄着扑向栅栏:“我带着郎中!他能作证!”
晨露沾湿的鬓发贴在颈侧,她抓住老郎中往前推,“麻瓜村仅一人发病,且已灌下三剂汤药,效果见好。”
老郎中颤巍巍从药箱取出泛黄脉案,枯枝般的手指戳着墨迹:“老夫行医四十载,敢对皇天后土起誓!”
络腮胡按着刀柄连退三步,靴跟碾碎半截艾草。后方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,十余桶桐油被推上粮车,浓重松脂味混着士兵吼叫刺破雾气:“泼油!”
“他们要烧村!”瘸腿货郎的尖叫似热油入锅,人群如沸水泼雪炸开。老妇撕扯着发髻撞向木栅,汉子们抡起锄头砸向铁链。余巧巧被推搡着贴上潮湿木栏,耳畔尽是裂帛般的嘶吼:“横竖都是死,冲出去!”
章有福被撞倒在泥泞里,官靴印子糊了半张脸:“莫要犯浑还能求一求”嘶哑的劝解湮没在鼎沸人声中,徒劳伸向天空的手掌沾满草屑。
“喀嚓——”百年老榆木制成的村栅发出哀鸣。余巧巧后背骤然撞上凸起的木刺,剧痛中瞥见三杆红缨枪正对心口。
她拼死将老郎中推向茅草堆,自己却顺着栅栏裂口滑向寒光凛凛的枪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