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酒捧着手看了一会儿,爬上剑架,火柴棍的手抱住弓身,脑袋贴着长弓,惬意地长叹一声,妈妈的手紧握过这张弓,就等同于是摸过她的脑袋了。
贺酒抱了好一会儿,缓缓支起棉花团脑袋,脸红了红,虽然知道没有人能看得见自己,还是四下张望了一下,最后缓缓凑过去,爆红着脸在长弓上亲了亲。
亲完整个散架,火柴棍抱不住长弓,一整只滑下了剑架,瘫在地上好一会儿,听到仙女妈妈的翻书声,又爬起来,跑到案桌边,顺着桌腿爬上了案桌,蹲在油灯下,看仙女妈妈的容颜。
一夜没有睡,仙女妈妈还是这样美丽。
看见身边放着的竹简,知道是仙女妈妈刚刚拿过的,红着脸凑过去亲了亲,知道这等同于亲了仙女妈妈的手心,激动得原地蹦跳。
见仙女妈妈放下了朱笔,也过去亲亲,激动得扭来扭去,因为朱笔上还带着仙女妈妈淡淡的香气和体温。
就是不知道仙女妈妈正看着的文简上写着什么,仙女妈妈绝美的面容上竟然有些古怪的神情,似乎正极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,呼吸吹动得滑落耳侧的发丝有点乱了。
难道是大臣叔叔阿姨们写了什么奇怪的事么?
贺酒好奇地探了探脑袋,但是她还没有完全学会这里的文字,只大概能看出是国库钱粮的数据。
她探着棉花团的脑袋,越够越远,棉花团的下方蹭到了仙女妈妈的手,贺酒很想就这样搭上去,然后像电视里的骑士一样,在仙女妈妈美丽无暇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。
但还是用上所有的自制力,控制住了。
亲一亲仙女妈妈手腕放过的案桌就可以了。
贺酒脸红红,安静地蹲在仙女妈妈手臂旁,默默陪仙女妈妈办公,想亲妈妈的念头一冒起来,就亲亲被仙女妈妈握过的笔,欢欣快乐,手舞足蹈。
仙女妈妈却似乎并不打算处理政事到太晚,搁下了狼毫朱笔,不等她去抱抱,竟是将所有的笔墨都收到了案桌底下的格子里,起身去了后帐。
贺酒跟下了案桌,只不过还没等她跟进去,仙女妈妈又折回来了,接着竟是唤了山蓝叔叔进来,“你去把……饮酒至微醺抱来主帐。”
山蓝吃惊,小眼睛瞪成了小鹿眼,他就说陛下今晚怎么这么早就要沐浴歇息了。
最近陛下好生奇怪,先前说让准备些街上的小食,后头又抱了小七殿下,现在都要特意把小殿下们唤来身边了。
不过为了防止陛下是一时心血来潮,他转身快步出了营帐,扬着拂尘喊,“陛下让小皇子殿下们到主帐歇息,小殿下们都歇息了吗,快出来!”
贺酒吓了一跳,几乎是立时蹦起来,窜出营帐往酒酒营去了,得快点回去,要是山蓝叔叔误以为她睡着了,不抱她过来,那就错过了跟仙女妈妈一起睡的机会了!
白色的小棉花团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,哒哒哒跑了。
贺麒麟视线扫过剑架上的长弓,眸中闪过些困惑恼火,手指压了压眉心,吩咐云锦,“先让他们在帐外等着,待朕沐浴更衣完再进来。”
云锦行礼应下,过了不到两刻钟,小殿下们被侍从牵到了主帐外,都生得跟小仙童似的,现在乖乖排队等着,看得云锦头都有些晕眩了。
除了大殿下,已经不在营地的四殿下,其余三位殿下也都出来了。
小五殿下脑袋扎进了裴小公子怀里,不说话,但大约是哭了,裴小公子正安慰。
二殿下神情有些黯然,不一会儿回自己的营帐了。
三殿下跑过来,大约知道陛下耳力非凡,并不敢咋呼,只手舞足蹈的比划,又很快被谢家家主叫回去。
山蓝乐呵呵准备了些小孩子喜欢吃的点心,小案桌就安置在御桌下首左右两排,等陛下自后帐出来,便招呼小殿下们按顺序坐下。
只不过陛下把孩子们叫来了,却只顾着在那儿批阅奏疏,压根也没有关心过问的意思。
山蓝揣摩圣意,斟酌了片刻,笑呵呵地招呼小殿下们,“是今儿个有雍国的坏人,想伤小殿下们,陛下担心小殿下们受惊了,吩咐奴婢准备下这些点心,给小殿下们压压惊。”
说完,便见小殿下们一双双眼睛都亮起来,可见的开心了。
山蓝笑眯眯的,今日经略官田英章与鸿胪寺官员趁机往雍国发了一份国书,力叱雍国使臣误伤大魏皇子的事,趁机把购买雍国瓷器的价钱往下压了一大半,武课考校后就有了结果。
这可是个好消息,陛下心情想必也不错,山蓝试探着道,“听说小殿下们学了不少才艺,不如就给陛下展示一下?”
贺麒麟或可或无地颔首,有些声音动静也无妨,只要不是她实在无法凝神无视的。
山蓝即惊喜又吃惊,往常陛下是最不耐看什么才艺表演的,但能让陛下与小殿下们多相处的机会不多,他也顾不上多想,立时便让侍从们去准备了。
唯有小七殿下的侍从文灵有些无措,正蹲下来小声跟小七殿下商量。
山蓝就有些后悔,小七殿下不同其他几位殿下,没有父亲,也没有老师,一直是奴仆带着,哪里会什么才艺,他刚才一时高兴,没有思虑周全。
可这会儿也没法反悔了。
贺酒急到手心冒汗,她根本没有才艺,就算是唱歌,也只会国歌,如果她对着妈妈唱起来,不愿做奴隶的人们,那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的。
而且,她根本没有能力表演,混在很多人里滥竽充数勉强还能坚持,如果是单独一个人,她一定会闹出比在台阶上摔倒更丑,更让人哄堂大笑一百倍的笑话。
可是哥哥弟弟们都好优秀,笛子,箫,琴,武术。
她什么也不会。
妈妈的孩子都很优秀,为什么她这么糟糕差劲,身体不好,性格也不好,没有武学天赋,什么也不会。
六皇兄、九弟弟吹的曲子,她这个门外汉听着都觉得好听。
到小八弟弟弹奏的曲子,十弟弟表演的武术的时候,她压根就没有精力去听去看了,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,又很漫长,每一秒钟都像在油锅里煎炸一样。
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,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到她,尤其是妈妈,这时候千万不要注意到有她这样一个垃圾又废物的孩子。
贺麒麟视线扫过小孩,片刻后道,“午间绣的衣服,绣得很好。栩栩如生,朕很喜欢,都回去歇息罢。”
贺饮饮早先便注意到了酒酒窘迫的情况,这时候母亲的夸赞让他克服了平日的畏惧,立刻就站起来说,“小老虎服和小豹子服都是小七弟弟绣的,小七弟弟绣的可好了。”
贺微微贺醺醺也都重重点头,“是小七弟弟绣的。”
贺麒麟:“绣得很好。”
贺酒潮热到已经爪在一起没办法张开的手渐渐恢复了,差点没吹出鼻涕泡,努力憋住了不泪奔,被文灵姐姐示意,这才知道自己要起身说话。
努力克制了,声音还是带着鼻音,“娘亲喜欢就好,酒酒会继续努力的。”
真的,努力做会让妈妈骄傲的女儿。
小孩眼里都是泪,不过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河,山蓝松了口气,陛下自是洞察人心的,但会关注到小孩的窘境,是他没想到的。
且虽只是淡淡一言,但其中安抚的意思,已经是奇观了。
山蓝不由多看了几眼小七殿下,小孩子大约刚从窘境里被拉出来,依然泪眼汪汪的,眼睛却有了亮光,也不像刚才样缩着肩膀了。
捧着两只小手,小小的一只,因着粉雕玉琢,确实是十分惹人怜爱。
可小五殿下惯常会撒娇,也从未见陛下有过什么特别的对待啊,陛下通常是面无表情的,导致小五殿下在陛
这段时间真是非常奇怪。
小殿下们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,正兴奋着,小声地说着话,山蓝猜是到陛下的极限了,赶忙让侍从领着小殿下们回去休息。
等营帐里安静下来,山蓝才趁机提了提,“陛下,小七殿下快三岁了,大殿下二殿下这个年纪,已是在学堂里一年了,可否要给小七殿下寻一下老师。”
却未得天子应答,抬眸看时,见陛下正筹算税课,便也噤声,拨亮了灯火,悄然退出去了。
贺酒回了酒酒营,扑到榻上,眼泪就憋不住了,脑袋埋在被褥里,无声哭了一会儿,才慢慢缓解了哥哥弟弟们表演时自己一无是处的恐惧窘迫,还有被妈妈夸赞绣得好时的欢欣快乐。
又下定了决心,一定要学习一样才艺,不会就学,学会一样才艺,以后就不会这样了。
文灵在中帐里时,也倍感煎熬,毕竟她是酒酒宫的人,也亏得小殿下先前绣了小虎服,还给陛下看见了,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,毕竟以后有什么国宴,小殿下肯定是要参加的呀。
文灵叹气,把案桌上的茶壶,茶盏全部收起来,换上午间少府司新送来的用具,瓷白的杯盏在灯火下光泽剔透,质地细腻,外围绘制兰花,精致又漂亮。
一整套的用具换到案桌上,灯火下漂亮得似玉一般。
文洋惊叹,要拿起来细看,文灵忙叮嘱,“这可是从雍国买来的瓷器,贵得很,跟玉一样容易碎,你小心些,别摔到了。”
贺酒还在努力振作,听到文灵姐姐的话,怔了怔,从榻上爬起来,胡乱擦了把脸,走到外间。
案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的茶壶杯盏,有青瓷和白瓷两种,烧有花釉。
对于后世人来说,瓷器自然不算金贵,家家户户都有,但妈妈的朝代,确实还没有这样细腻的瓷品。
文灵见小殿下脸上还有泪痕,忙把瓷杯放进小殿下手里,“听说这瓷器烧制不易,在雍国那边也金贵得很,小殿下看看。”
贺酒知道仙女妈妈肯定派人去学了,或者是像缫丝车一样,招募大量的匠人来改进,但总没有她画下来写下来快。
把工艺图给了妈妈,就不用跟大雍人买了,能节省下妈妈很多钱。
贺酒把瓷杯放好,先回内帐,坐下来回忆看过的相关书籍。
到文灵姐姐催她睡觉,躺到床上,抱着妈妈的衣服,也根本睡不着,想把小老虎服给妈妈。
可是小老虎服已经穿过了,要洗干净再给妈妈,现在已经很晚了,大家都已经睡下了,她要是起来洗衣服,肯定会把大家都吵醒。
贺酒躺着,数着时间,还是睡不着,确认自己需要要再看一眼妈妈才能睡着。
贺酒忍耐了一会儿,努力睡还是不行,挣出小白团,下了床榻,出了酒酒营,钻进仙女妈妈的营帐。
妈妈还没有睡,不过不在御桌,而是只穿了中衣,半靠在榻上,手里握着一卷书卷,偶尔翻动。
灯火映照着仙女妈妈的容颜,融上了一层温暖的光,落在妈妈瓷白的肌肤上,美得如梦似幻。
慌乱,四处不着边的心脏就渐渐安定安稳了。
贺酒看了一会儿,察觉到营帐里有丝丝凉风,哒哒跑到榻前,想要拉被子给妈妈盖好,又忍住,在营帐里循着风,感知着。
找到风是从右手边帘缝里吹进来的,就幻想自己变长条,堵住窗口漏风的缝隙。
贺酒把漏风的地方堵住,探出火柴棍试了试没有风,安心地待着,只光看着妈妈,就觉得好幸福。
她一点不觉得冷,但妈妈好像是要睡了,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赤脚,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柄折扇,轻轻煽动着。
贺酒呜呼了一声,从缝隙里出来,又瘫成团下去,不挡着风口,果然没一会儿仙女妈妈就不煽扇子了。
原来妈妈是热了。
好想去妈妈榻上,就挨着妈妈就好。
但一直这样跟着妈妈,如果妈妈知道,肯定会觉得很恐怖。
眼泪就又想冒出来了。
贺酒努力忍住,远远退开,就在屏风下的角落里趴下,棉花枕在火柴棍上,就这一晚,以后都克制住自己,不这样了。
贺酒揉揉眼睛,在心里呼呼着,趴下来看妈妈看书,心里涌上了温暖安定,又暗暗发了誓,在有生之年,一定要学会一样才艺,勇敢的表演给妈妈看,不然死不瞑目。
时间缓慢流淌,一室安宁,蓬松雪白的棉花团安安静静的,清亮清澈的眼睛缓缓闭上,陷入了沉睡。
却并没有消失。
贺麒麟收了书卷,搁到榻前案桌上,挥袖灭了两盏灯,拉过被子盖好,阖目躺下,却是没有了睡意。
也许是因为许久不曾与人共室共眠,也许是因为这寝帐有无法无视的存在,贺麒麟躺着一动不动,数着时间过去两刻钟,抬手摘了夜明珠上笼着的布罩。
那与幼年冬瓜差不多大的棉花团,依旧团在屏风木脚下,大约有些冷,团得很紧,往屏风角落里缩。
贺麒麟看了片刻,起身下了榻,走至屏风前,缓缓蹲下,看了一会儿,探手,先拉了拉那树枝状的手,她只轻轻一拉,未等她感知那木枝的质感,那木枝状的手臂竟被她拉下来了。
贺麒麟后退一步,木枝掉在地上,旋即消散,小白团上的手臂却再没长回来。
贺麒麟掠出中帐,掠进酒酒营,看小孩躺在榻上睡得熟,手臂也还在,指尖压了压眉心,掠回中帐,那团棉花依旧团在屏风脚。
风吹动,白团往里缩了缩,团得更紧。
贺麒麟探手,将棉花团抄进手心,并没有什么重量,好似上等的棉花,洁白,干净,蓬松。
大约感知到了手心的温度,团起来的样子稍微松散了些,显得扁了一些,有些惬意的样子。
贺麒麟看了半响,就这么抄着手,回了榻上。
御榻宽敞,倒不存在放不下这丁点东西,贺麒麟将白团放在了身侧三尺远的地方。
中间放着折扇,便是有异端,也可一击杀之。
贺麒麟阖眼,算着国库里今秋税课收入与支出,渐渐的亦陷入沉眠,只到底不比寻常,手臂被触碰后,霎时便醒了。
小白团挨着她手臂,睡得正香,贺麒麟看了半响,估算这般睡梦中翻身把对方压扁的可能。
不知压扁还能不会恢复。
寅时已到,再有一个时辰,便要去武场,贺麒麟便也未再睡,点了两盏灯,翻看雍靖两国斥候暗探送来的地州志。
直至天际泛白,身侧方有了动静,先是在被子里拱,接着瞎地一声,像荷叶上受惊的青蛙一样,猛地弹跳起来,粘在了床帐壁侧上,扒拉着慌乱地四下看,简直像只六神无主的地鼠。
贺麒麟握拳到唇边,轻咳了一声,翻动了两页书册。
贺酒几乎是一下子就弹射到了床下,又慌乱地跳上床榻,偷看着仙女妈妈侧颜,见仙女妈妈没有察觉,这才小心地探出脚,把自己躺出来的,凹陷下去的窝抹平。
天呐天呐,昨晚她明明就趴在屏风起睡,所以睡梦中跳上了仙女妈妈的床么?
呜呜呜,梦游的自己胆子真大,要是清醒的自己,真是借一百个胆都不敢,盖着的还是仙女妈妈的龙袍!
这么幸福的时刻,她竟然睡得死死的,一点也没感觉到,不但睡了仙女妈妈的龙榻,还睡在距离仙女妈妈不足10的地方,在仙女妈妈的气息里入眠,甚至躺在了仙女妈妈躺过的地方。
好快乐!
灵魂像是螺旋上升,被晒在了彩虹底下一样。
呜呜呜,这偷来的幸福,真是该死的甜美!
现在快到仙女妈妈起床的时间了,她以前在中正楼外面守过,仙女妈妈一般寅时就会起床,先会去武场练武功。
她也要去努力了。
一边学新字,一边绘画工艺,需要一点时间,还要计划好,学习写文章作诗,琴棋书画也要学——至少先挑选一样学。
贺酒最后看妈妈一眼,打算把起床未梳洗的妈妈的样子记下来,这样等学会画画,就把妈妈绘下来,和妈妈上朝的样子,骑马的样子,批阅奏疏的样子一起编在一起,做成小册子,随身携带,这样就像一本相册,想妈妈了就可以拿出来看看。
贺酒幻想着,眼冒星星,靠着边走,尽量放轻自己的体重,不给妈妈柔软的被子留下痕迹,否则以仙女妈妈的厉害,肯定要发现异常。
走到榻边,看见仙女妈妈握着书卷的手指,是那样的修长美丽,不由自主就停住了脚步,来都来了,榻也上了,要不要趁机亲一下仙女妈妈的手背。
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胆子敢上妈妈的榻。
轻轻触碰手臂很正常,挤地铁也会触碰到,但亲吻不一样……
贺酒停了片刻,最终还是不敢,看天已经亮了,只好轻轻跳下床,在床边停了停,握紧拳,鼓足勇气,嘴唇张了几次,话没出口,脸色已经爆红。
“妈妈,我爱你。”
虽然知道妈妈听不见,不可能听见,但贺酒还是脑壳冒烟,并不敢再看仙女妈妈,一阵风卷出了营帐,冲回了自己的营帐!
说出来了!
第一次见面就想说的话!哪怕只是精神体,但她已经迈出了这么重要的一步!距离真正告白的那天,也就不远了!
贺酒激动兴奋,起床后活力满满,先取出自己的日记本,记录下美好的夜晚,忍不住连续写了好几遍妈妈我爱你,越写越激动,强制告诉自己要学习了,才停下来,深吸口气,开始画瓷器的工艺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