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陛下。」二人依次行礼。
邵勋开门见山,没和他们怎么废话,直接说道:「平城苦寒,委屈什翼犍了。自今日起,就留在中原吧。」
果然!王丰心中暗叹,他抬起头看向邵勋,似乎在等待代国的结局。
「王卿可先回平城。」邵勋又道:「代国之事收尾,还得再等两年。」
王丰心中又喜文忧。
喜的是他还能擅权两年,忧的是两年后呢?怕不是要卖命打慕容鲜卑,然后被眼前此人一股脑收拾掉。
「也别说亏待了你们。」邵勋说道:「朕做事赏罚分明。平吴之事,鲜卑骑兵所立功劳算你们一份。可有亲信之人跟随而来?」
这话是问王丰的。
王丰立刻答道:「有的。」
邵勋点了点头,道:「朕这就行文有司,着其快马发往江东,挑两块地给你们。尔等自可遣亲信之人南下,收取地契,着手打理庄园。」
「谢陛下隆恩。」王丰说道。
他能说什么?他什么都说不了。
邵勋又看向拓跋什翼键。
什翼键沉默片刻,躬身行礼道:「臣谢陛下隆恩。」
「什翼犍明年十五岁了啊,在草原怕是已经成婚了。」邵勋笑道:「无妨,
亚父为你挑一个好人家,明年就成婚。」
什翼键再度作揖致谢。
院内又有人出入。石氏满脸潮红,夹着腿躲在门后,几次想出门打水,又吓得缩了回去。
邵勋又问了王丰一些平城之事,片刻之后便带着舅甥二人乘车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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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天傍晚时分,急促的马蹄声就在定鼎门外响起,随后两骑冲出汴梁,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。
冬月二十,使者抵达了建邮。
张硕日常在东府城办公,即王舒曾经的衙署。
登城眺望之时,可俯瞰乌衣巷。
一度满巷朱紫的权贵聚集之地,已然改换了新颜。
琅琊王氏的大宅空空荡荡,一到夜晚,青灯如豆,几如鬼域。
王导一家大部分人都被押解北上了,无论男女老少,目的地未知,因为他们现在还在汴梁,要明年二月才会启行。
王舒、王彬等家甚至更惨,除王羲之等少数人得免外,几乎都成了奴婢,分散在少府、掖庭以及司农寺名下。
偌大的建邺老宅中,只有王洽及王导之妻曹淑居住着,空寂寥落,了无生气。
最近旬日,不断有人前来问价,言语之中颇多恐吓。
王洽知道保不住这个宅子,已然准备发卖掉了。搬出乌衣巷后,可以买个偏一点的宅院,还能免去一场灾祸,从伯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帮上忙。
卡壶家还有人,不过听说要去河南了,离开这个伤心之地。
兴许不是所有人都走吧,反正最近卡盱从洛阳回来了,准备奉母北上。
太宰司马留下的宅子已然换了新主,都督扬、江、交、广四州诸军事张硕住了进来。
听说此宅原本是梁廷的「官邸」,给担任扬州刺史、都督的人任上居住的。
不过张硕没花一文钱就得到了,却不知其中发生了哪些变故。
每至夜间,张宅灯火通明,欢声笑语不断。
门前车马如流,前来拜谒之人不知凡几,曾经南渡的东海王氏子弟纷纷求上门去,乞求一丝庇护。
这是有门路的,没门路的天天守在门口,翘首盼望,就为了能跟张硕搭上一两句话,不过大部分时候都让军士直接推开了。
江东的战事并未完全结束。
会稽郡城已然被攻破,但乡间的战事远未结束。
吴郡则战事正烈,前后吸引了大量兵马而去,就连建邺的丁壮都被征发起来,冒着严寒转输资粮。
每一天都有俘虏被押送回来,听其姓名,多为江东赫赫有名的著姓。
昔为普廷座上宾,今为梁廷阶下囚。境遇变化之剧烈,让人感胃不已。
这一日,就在朝廷使者抵达建邺的时候,又一批南渡之人在五马渡登岸。
为首者乃曾经率军攻取建平、坚守巴东的江陵幕府督护王爽,而今已是大梁首任会稽太守,在建邺幕府中也挂了个从事中郎衔。
跟在他身后的十余人基本都出身军功勋贵家庭,虽非嫡子,但来头都很大。
很显然,这是南下接收大军的一部分。
他们一上岸就被人接走了,直奔乌衣巷张府而来。
一时间,寒暄、叙旧、欢笑之声不断,与死气沉沉的王府、卞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「明日带你们行田——.」夜风中隐约飘来了张硕的大嗓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