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硕没有起身,只随口勉励了几句,便让二人离开了。
待众人到齐后,杜义又开始介绍:「此宅亦有庄客,多为周早年从义兴带过来的,一共百户,后又收拢了一些北地流民,加上分家的部曲庄客,今共有二百户,以种稻麦为业,田总计四十余顷。」
「周为司马家当狗那么多年,就置办了这点产业?」有人问道。
「自是不止。」杜义笑道:「这个庄园还没老夫家的大,周也只是偶尔来此住一下。」
「弄得这么稀碎,一个庄园才几十顷地。」孙陵晒笑道。
「就这四十多顷地,已经比你家多了,说什么大话呢?」有人嘲笑道。
孙陵不以为意,道:「那是天子管得严,若不管,你看看石崇有多少地,阡陌纵横等闲事也。」
「江南自不可与河南、河北媲美。」杜义说道:「平整的地少,确实稀碎。
还有诸多湖泊、沼泽、河溪分割,想连成一片也难。听闻神龟年间只有二十顷好田,如今这般规模还是后来开拓的。周又与义兴周氏关系不睦,能这样已经不错了。」
一边说着,一边领着众人入内观看。
甫一入内,众人便闻到股淡淡的臭味,放眼一看原来有庄客正在挑既肥。
很显然,这里养了牲畜。
「大小屋舍百余楹,足够一个大家族四世同堂了。」杜又说道:「离建邺外城二十余里,比方才那座坞堡远,算不得近郊,不过也还不错。诸位一一」
「可有作坊?」孙陵出声问道。
杜义一惬:「这却是没有。」
「那庄园里日常用度怎么办?」
「吾闻洛阳禁军家人耕田之余制麸袋、马鞍,庄客亦这般。会编筐的编筐,
会编席的编席,会制陶的制陶,会冶铁的冶铁,至于织布之类,家家户户都会。
做好诸般物事后一一」杜义伸手一指前方,道:「那个草棚便是邸店,放在里面寄卖即可。说起来,会手艺的庄客家嫁娶都比一般人家要好,能贴补家用。」
众人了然。
孙陵叹了口气,道:「我不要了。」
王爽将他拉到一边,低声问道:「此宅不错,为何不要?天家赏赐也就这一回,以后再想置办,要么垦荒,要么花钱买,你可想好了。」
「有人想要离建邺近的,宁可庄田小一些;有人想要能直通河浦的,利于货殖;有人只想要大的,哪怕荒郊野岭也在所不惜;我只要有工坊的。」孙陵说道:「非为我也,乃为三弟之故,父亲特意写信回来交代的。」
「你三弟?」王爽回忆了一下,慢慢有了印象。
「就是他,开过年来就十七岁了。」孙陵说道:「父亲很宠他,有求必应,
被惯坏了,终日不务正业。」
「哦?」王爽问道:「如何个不务正业法?」
「你应听过。」孙陵不愿多说。
王爽笑了,确实听过。
十三岁偷抱父亲小妾,被他长兄(孙雄、太仆寺乘黄署丞)打了一顿。
十四岁弄大了婢女肚子,又被打了一顿。
十五岁迷上了打猎,窜入西苑猎狐狼,被守苑府兵捉住后,天子一笑置之,
将他放了。
听说今年对女人和打猎都没太大兴趣了,又在柴房烧东西,引发火灾孙和如此溺爱此子是有原因的。
听闻他与元配妻子情谊甚笃,二人育有两子,即长子和三子。元配病逝前流着眼泪,让孙和照顾好他们的孩子,故怎么都下不了狠心。
在王爽看来,孙家三郎如此不务正业,已然完了。
「他要工坊做什么?」王爽随口问道。
「父亲赴任梁州前回了一趟家,为随行家兵置办皮甲,三弟闲极无事,跟过去看了。」孙陵说道:「他见匠人用草木灰泡水洗皮上油脂,有的草木灰去脂很快,有的就很慢。他说定然不是草未灰能去脂,而是草未灰中某物能去脂。当时没人在意,父亲走后,三弟偷偷在家烧草木灰——.」
王爽然,原来是这么回事。
从十三岁到十六岁,马上十七岁了,一年一个兴趣,真是易变啊。
见王爽这副表情,孙陵也苦笑道:「兄长说让他当个道士算了,如此也算走上正途。」
王爽微微点头。
当道土炼丹是正道,人可以服用,不说成仙,兴许能延年益寿。
烧草木灰算怎么回事?确实不务正业。
「那就顺着他的意吧。」王爽拍了拍孙陵的肩膀,道:「兄弟一场,给他个庄园,一辈子衣食无忧,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