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画踏入妖魔大口,进入通道。
两侧石壁全都是血肉,微微颤动,上面有血丝在编织游离,伴着一股腥臭味,以及杀孽的因果,不知是夺了多少人的性命,以他们的血肉熔铸而成。
墨画心中微微叹息。
这血肉通道,连通地脉,沟通着荒天血祭大阵的各个区域,似乎也唯有身为邪道主阵师的屠先生,才掌握了自由出入的秘法。
屠先生就带着墨画,走在无边的血色中,走向血祭大阵的深处。
不知走了多久,前面才微有亮光。
墨画抬头一看,见到另一面阵枢石壁,石壁上刻有羊角模样的血色邪纹,神圣又狰狞。
这羊角邪纹,似乎就高明了许多。
屠先生向着羊角邪纹,弯腰拱手,恭敬行礼,以示敬畏,而后才故技重施,指尖化出血丝,血丝渗入石壁,融于邪纹。
石壁一点点异化,化作血肉大口,重新张开,露出另一面通道。
屠先生转身看了眼墨画,目光阴冷:
“记住了,听我的话,我不杀你,若肆意妄为,没任何人救得了你。”
墨画点头:“你不杀我就行。”
屠先生说完,脸色死白,瘦长如妖魔般的身姿,微微低头,踏步走过了妖魔出口。
墨画也随着他,走出了血肉通道。
那一瞬间,寒气扑面,阴风怒号,刺耳的喧嚣声四起,墨画抬眼一看,悚然一惊,整个人彻底愣住了。
眼前是一座,正在建造中的,无比恢弘的邪道建筑。
巨大的邪力灵械,正在挖着山体,不断向四周拓展。
庄严而阴森的宫殿,亭台,楼阁,居室鳞次栉比。
数不清的邪修,魔修,如蝼蚁一般,在其间穿梭。
而建筑的主体,是最高处的一座大殿,妖骨为梁,羊角飞檐,四周数不尽的奇形怪状的妖魔雕像向中跪拜,拱伏着一座无比巨大的邪神像。
大荒邪神像。
这赫然是一座,承载着无数癫狂信仰,恭迎邪神真身降临的,无边宏伟的邪神大庙。
而越是宏大的“神迹”,越容易让人产生信仰。
即便是墨画,看着这巨大邪神像,尽管是未建成的,邪神并未真正降临的神像,心中都难免生出一丝,“顶礼膜拜”的冲动。
好在这念头,只出现一瞬,便泯灭掉了。
人生一世,拜天拜地拜父母,区区大荒邪神,还不值得他拜。
屠先生一直在墨画前面走着,但他的眼角的余光,他的神念一直留意着墨画,他能感知到,墨画见到神像时,心中产生的动摇。
这是凡人的本能。
可这动摇,只是一瞬,便如石子落入无尽深潭,不再有一丝涟漪。
墨画目光清澈,看向神像时,如同看着一尊“死物”。
屠先生瞳孔微缩,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。
两人继续向前走,进入邪神庙,沿途所见,皆是各种阴森邪异之物,一直到了一处大殿,迎面碰见了一人。
此人修为深厚,面目威严,法令纹深重,明明身处邪神庙,却穿着一身道家长袍,看着颇为异类。
而此人,墨画也认识。
上官望……
五品修道世家,上官家羽化境长老,在家族中权柄极大,甚至曾经差一点,成为上官家家主。
而他,也正是掳走瑜儿的人。
墨画目光一缩,心道果然,这个老匹夫,既然能出现在这荒天血祭大阵深处的邪神庙中,显然是已经沦为了大荒邪神的爪牙,与这屠先生沆瀣一气了。
只是墨画也很费解。
五品乾学世家,羽化实权长老,手握大权,这是何等殊荣。
屠先生,或者说大荒邪神,到底给了这上官老匹夫什么好处,竟让他愿意舍弃这一切,弃明投暗?
墨画在看上官望的同时,上官望也看到了墨画,原本冷峻漠然的面容,瞬间产生了一丝动容。
“是你?”
墨画点头,“是我。”
上官望看向屠先生,冷声道:“这是何意?为何把这小子带来?”
屠先生虔诚道:“这是神主的恩赐。”
上官望皱眉,思索片刻后,冷声道:“把这小子杀了。”
墨画往屠先生身后站了站。
屠先生摇头,“此子不能杀。”
上官望缓缓道:“屠先生,别怪我没提醒你,这小子邪门得很,你留他这一命,小心阴沟翻船。”
墨画脸上很不开心,心道你们这一群邪魔外道,好意思说我一个堂堂正正的正道修士“邪门”?
屠先生仍旧一脸漠然道:“杀不得。”
上官望阴毒地看了眼墨画,不再多说什么,哪怕他是羽化,位高权重,显然也不能真正忤逆屠先生的意思。
屠先生转过身,对墨画道:“你会在这神主赐福之地待上一阵,我给你找了个住处,你随我来。”
“哦。”墨画点头。
屠先生迈开步子,向右侧的大殿走去。
墨画紧紧跟在屠先生身后,期间看都没看上官望一眼。
但上官望却死死盯着墨画,脸上的法令纹,聚拢在一起,神情显得极为厉然。
……
墨画随着屠先生进了大殿,继续向前走,过了一段大荒炼狱浮雕妖魔壁画,便踏上长长的台阶。
但这台阶,并不向上,反倒是通向地下,越走越深,越走越暗,越走越狭隘,越潮湿,越阴森,一直走到头,终于来到了屠先生为墨画准备的住处:
一间地牢。
这地牢很深,很封闭,阴暗无光,四处绝壁,看着就令人心生绝望。
墨画默默看了片刻,提醒屠先生道:
“我是乾学论剑天骄,阵道魁首,人们通常还管我叫‘太虚门太子爷’……”
言下之意,你就让“太子爷”住这种地方?
身为大荒邪神的“大管家”,你这待客之道,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?
屠先生淡淡道:“这已是最隆重的礼遇了,将你关在这里,你安心,我也省心。”
“请吧。”屠先生说了句客气的话,但语调沙哑难听,如同魔物。
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
墨画没办法,只能老老实实,走进了监牢。
屠先生将牢门封好,一句话没对墨画说便离开了,只是临到地牢门口之前,语气森然地叮嘱几个看守地牢的金丹魔修:
“守好他,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,不可有一丁点纰漏……”
后面的话,屠先生没说,但几个魔修全都觉得心中冰寒。
若出了纰漏,到底会有什么下场,他们这些看守地牢的,自然是比谁都清楚。
这几个魔修,躬着身子,气都不敢喘。
屠先生说完这一句,便离开了。
一直到屠先生走远,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森气息消散,几个魔修这才缓缓站直,敢大口喘息,与此同时,心中惴然不解。
一个面容阴冷的魔修皱眉:
“此乃大荒狱的最深层,关押的修士,至少是金丹后期,羽化都关过,如今竟只关了一个筑基小修士?”
“甚至堂堂屠先生,都一副谨慎入微,丝毫不敢大意的样子……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?”
其余几个魔修,刚想说话,便被人呵斥道:
“都给我闭嘴!”
“闲事少管,废话少问,在这里当差,话越多,死越快。”
众人闻言噤声。
一个高大狰狞的魔修冷笑道:
“屠先生何等的高深莫测,行事自有他的道理。能让屠先生慎重的人物,即便是筑基,也不是你们能多嘴的。”
“小心沾染了因果,死在他手里。”
此话一出,众魔修当即噤若寒蝉。
大荒狱,从不关等闲之人。
更何况,还是关在这大荒狱深层的人。
有些人,或许境界不高,但因果可怕,若命格不硬,沾上必死无疑。
这些看管大荒狱的魔修,虽不懂因果,不懂命格,但因命格不硬,死在因果上的魔道同僚,却见过不少,一些忌讳总归还是懂点的。
自此,这些魔修便不再敢窥视墨画,也没哪个不开眼的,敢近墨画三丈之地。
……
地牢里。
墨画抬头望屋顶,只觉得屋顶很高,狭仄如深渊。
他又伸手,拍了拍四壁,石壁坚实无比,凹凸不平,摸着像人骨。
神识感知之下,石壁内部,还刻有三品高阶邪阵。
三品高阶邪阵,封禁着监牢内的一切,墨画的血气和灵力运转缓慢,甚至神识,都感觉有点晕乎乎的。
“逃不掉……”
这个监牢,在三品州界,真的是一个“绝地”。
屠先生果然也给他面子,将他关在这里,彻底隔绝,一点操作的机会都不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