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面,西北大漠。
漠北的狂风卷着砂砾,敦亲王金甲上的蟠龙缺了只眼睛,裂开的鳞片里凝着黑血。
他拄着断剑单膝跪在沙丘上,脖颈却仰得比王旗还高:
“徐舟野,你这杂种也配穿玄铁甲?”
他向来是看不起恒亲王的。当初他母亲是贵妃,恒亲王的母亲还要向他跪安。
而他小时候欺辱的,正是恒亲王。
恒亲王踩着半截金狼旗走来,护腕上的冰碴簌簌落进血洼,脸上的神色似乎毫无变化,就像早已经不在乎这些羞辱:
“二哥的剑术还是这般花哨。”
他踢开镶满宝石的剑鞘,露出内侧歪扭的“徐舟山”三字,“建元十三年春猎,你拿这把剑教我骑射。”
尽管并不是好意,但是这也是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光了。
敦亲王突然狂笑,震落眉骨凝结的血痂:
“那时就该把你摔死在马槽!”
他猛地扯开胸甲,心口箭疤狰狞如蜈蚣,“看见没?当年替你挡的箭,如今倒成了催命符!你这杂种,咬起人来真是不要命!”
恒亲王解下大氅扔过去:
“沐阳在潼关中了瘴毒,太医说”
“闭嘴!”
敦亲王挥开貂裘,金甲刮出刺耳鸣响,虽然眼中也有明显的不舍,可是嘴里却说着狠话:
“本王的种就该死在战场上!”
他忽然摸出半块玉珏,“不像你那短命娘,生个杂种都能”
玄铁剑鞘重重砸在敦亲王腕骨,玉珏坠进黄沙。恒亲王剑尖挑起染血的平安锁:
“这是沐云及笄礼要用的?”锁面赫然刻着“愿安”,金漆却已斑驳。
敦亲王,竟然也是个如此温柔的老父亲。
敦亲王瞳孔骤缩,沾血的指尖突然痉挛:“还给本王!”
“二哥可知沐云在女学作的《塞下曲》?”
恒亲王将平安锁系回剑穗,“她说愿为黄沙埋骨客,不作风凰栖梧人。”
残阳如血,照见敦亲王眼角水光。他猝然拔出发间金簪刺向咽喉,却被玄铁护腕震飞:
“徐舟野!你连成全个痛快都不敢?说这些废话,又有何用!你娘那样的东西生出来的玩意就是上不得台面!”
“沐阳前日托人送信。”
恒亲王从怀中掏出信笺,边角还沾着药渍,“他说若见父王,请五叔赐个全尸。”
狂风突然撕开信纸,露出背面徐沐阳的笔迹——“爹爹说过要教我驯海东青”。
敦亲王盯着沙地上跳动的残页,喉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。
恒亲王突然扯断他腰间蹀躞带,十二枚金铃铛滚进沙地:
“沐云说铃铛能引魂归乡。敦亲王,你妄图谋反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,有一日自己心爱的子女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呢?”
“你懂个屁!”
暮色吞没最后缕天光时,敦亲王突然嗤笑,这笑声里,除了恶狠,竟然还有一些坦然:
“当年就该让野狼叼走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