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近楼梯的这边建筑还算完整。但能看到,破损的一方有天光泄露,挤压在这峡谷似的环形走廊上。中央的工作处也没上锁。一切都……很熟悉。除了所有的设备都不再运作之外。一切也都很安静。
禁区竟然比外面安全得多。说实话,实在有些违背常识。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压倒性的生物,盘踞在生态链的顶端吗?也可能经过多年纷争,各种势力已经达到平衡。不过还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没有赢家。
也不是没有这种案例,自然界多得不胜枚举。狼来了,吃掉了所有的羊,然后狼接连饿死;或者人来了,杀掉了狼,羊群连草根也咀嚼殆尽。来年不再有草,失去食物的羊群数量锐减,人也陆续离开。只剩荒漠,没有谁笑到最后。
禁地,也就是所谓的有害生物区,不也是像封闭的生态箱一样的地方吗?莫惟明暗想。除非有“这之外的人类”介入,否则就会轻易失衡。生态的建立与恢复很慢,但被摧毁只是一瞬间的事。
唔……看来靠近光源,也就是有建筑破损的地方,内部的设施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。不是所有设备都完好无损。他已经看不出这些大型生态箱中,模拟过什么环境。毕竟现在都只剩下一抔黄土,连动物的遗骸也不曾有。
咦?
莫惟明愣在一处生态箱的边上。这里,竟然还有地衣的痕迹。可现在的环境不适合它们生存才对。玻璃虽然被破坏了,但断面依然锋利,不像是被风雨打磨过的。难道是近期遭到破坏的?他伸出手,碰触内部的一小摊积水。这些水原本是在玻璃箱内模拟水池的,但现在水位很低。果然,它已经逐渐蒸发了。看来在缺乏降水的冬天,那些地衣也活不久了。
这是否证明,这一带是最近才遭到破坏的呢……
就近的生态箱则完全不一样。玻璃的断面并不扎手。里面有个很大的鸟窝,还有羽毛,看上去是有猛禽一直在这里生活。不过它现在不在。
只是禽类的话,无法破坏坚固的玻璃吧。而且若能做到,它们早这么做了。
想不明白。
不对。
从特定的角度,莫惟明发现,原本有着厚重尘土的地面,居然有着凌乱的脚印。他试图找到较为完整的,但做不到。它们相互叠加在一起,勉强能看出有人鞋底的花纹,但也有其他猛兽的脚印。附近没血,说明他们没有发生打斗……大概吧,这是乐观的估计。如果说受害者直接被野兽叼走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在这些印记之上,依然有一层浅浅的灰。这说明这些痕迹,也是挺久前留下的。莫惟明不好判断具体时间,他独自在附近搜索更多证据。
他在一处实验台下找到了一个笔记本。
本子很新,只是连着封面的一半,被撕掉了三分之一。他翻开它,大约前三分之一的下半部分,连着首页被外力扯烂,留下逐渐“愈合”的扇形。本子的后面则有另三分之一的空白。中央的纸张,用铅笔写了密密麻麻的字。字迹很深,没有褪色。
莫惟明一阵头皮发麻。
一种微妙的痒意,顺着脊髓逐渐上爬,掠过他每一处毛孔。这是人类的笔记。虽然没有具体的日期,但是,很显然是近期留下的。本子上的文字措辞清晰,字迹工整,一看书写者就受过高等教育。
他的理性告诉他,暂时,不要,将它交给殷社的人。
莫惟明环顾四周,躲在一座储物柜旁边。这里刚好能借到外面的光,又能让自己躲在阴影之中。这么做也没什么用,只是一些自我安慰罢了。但是,这一点儿虚无的安慰也已是他竭尽所能捕获到的。
他活动着指关节,用手压着被撕烂的部分,缓缓向下移动。失去固定的页数被一页页翻过去。这本子可能被写过名字,只是已经被扯掉了,一小部分内容不知所踪。因为缺乏上下文,前半部分很难读懂,莫惟明干脆从完整的页数开始看。
他觉得每个文字,都是个陌生的符号,不断地在眼前飘过,却刻不进脑子。他可能太激动了,也可能太饿。曲罗生给他的糖还剩一个装在口袋,但他相信现在的自己连剥开**纸都做不到。他连自己呼吸的节奏都不好掌握了。
每一页,莫惟明都翻得很快。只有很少的文字勉强在他眼里留下痕迹。
“永昼的天光下,蝗群般的白兔们按照自己的规律活跃着。我在楼上亲眼看见过,撤退较慢的兔子,被快到看不清影子的飞禽捕获。但地面上的动物会遭殃。它们奔袭过的地方,连骨头也不会留下。”
“相传南国的土地上,名为摩睺罗迦的蟒神潜伏在被称为迷失之地的领域。蟒神死后近千年,又有人类妖变的恶使,在这片土地上进行了许多研究。虽然莫老的研究所,选址不同于那里,但也不知这些生物的创作灵感,甚至实验材料,是否与那些时候有关。”
“那不是真实的蝴蝶的翅膀,只是在收拢的时候,暴露在外的部分恰好能组成完整的蝶翼。用这个虚假的翅膀,它也能滑翔,但真正张开的时候,羽翼是很大的。它有着强烈的好奇心,和配得上这份好奇心的锋利獠牙。我见它捕食老鼠,整个头都裂开。”
“我才知道,那不是可以饮用的水,而是一种拟态水。好像被它照映过的生命,它都可以模仿得很像。小型昆虫或者啮齿类动物,它也能学出接近的叫声。可它无法掌握大型动物复杂的声带构造,所以开口便会暴露。”
“相机捕获的残影,什么也做不到。它们只是存在在那里,重复生前的动作。我无法与它们交流,因为放下相机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。也有的个体在我拍照时看向镜头,但我不知道它们之后又去了哪儿。它们姑且没有伤害我。”